公司的年度記者會前一個小時,我聽著企劃說明活動的流程,在腳本上紀錄數個重要的cue點。然後我突然發現,其實我現在做的事情和兩年前在劇場裡扮演的角色沒什麼兩樣。在十幾個便當累加起來的蒸騰熱氣和菜飯混合的奇怪味道中,等待上台前的10分鐘。只不過我內心是這麼想著:「如果是在劇場裡,那應該會更酷一點。」
「如果我現在在劇場裡排戲,你會覺得我比較帥氣嗎?」我這樣問女友。不過不用告訴我答案,我也知道自己早就有了想法。兩年前,在醜聞、糾紛、和經費等的難題中,所有排定的演出計畫無疾而終。沒有人宣告結束,但是我們內心都知道有些東西在我的三十歲生日之後就消失了。垂死掙扎了一年,許多推案遭受阻礙,我就回到了職場。
《Solanin》的主角種田在斷水斷電的生活之後,消失了五天。當他告訴女主角,他決定重新回去上班,告訴自己「很幸福」、卻忍不住眼淚狂飆的時候,我覺得沒有人比我更了解這種心情。
一個劇場的朋友赴任新職,我在電子郵件上寫著:「雖然理論上來說我應該恭喜你,不過我永遠不會說這句話,一直到你重新開始排戲為止。」然後,有越來越多的晚上我睡不著覺。只是不停翻看著1976的網頁,看他們說要將《耳機裡的新浪潮》當成30歲的禮物,青春的告別。
半年前,剛開始上班的一個月,我仍然悄悄地寫著幾個新的提案,沒有讓別人知道。兩個月後,我慢慢地失去力氣;而一個月前,我開始覺得自己越來越抓住工作上的訣竅時,竟然覺得恐慌,不停問自己:「這樣下去好嗎?」
有個多年前認識的友人問我:「你覺得自己是會升官的類型嗎?」我沒有正面的答覆,但是我強逞自信地告訴旁人:「我不認為自己沒有那個能力。」但願我能真的相信這種說法,這樣我就沒有遺憾,也不會徬徨。我會努力達成工作目標,把所有讓我失眠的理由一刀切斷。為了害怕自己忘記某些初衷,只好強迫自己寫、寫、寫下來。然後我讀《Solanin》、我聽《耳機裡的新浪潮》,都覺得這是對我背棄青春的懲罰。
數個月前,我在國家劇院看場演出,散場時胸口非常悶痛。因為我覺得台上的許多演出概念都是自己在過去已經嘗試過的東西,只是我已經失去了詮釋的力量,註定會被人遺忘。我在出口遇見另一位朋友,「其實這些東西你們都做過了。」朋友說。我恐慌得汗毛直豎。
《Solanin》沒有給一個好的結局,就和自己目前只有30年餘的人生一樣。女主角會另結新歡嗎?樂團可以順利發片嗎?如果真的明白這些事情,就不是誠實的作品了。數個禮拜前,我意外在一篇劇評裡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原來還有人記得我啊…」那麼,雖然有時候會希望自己可以像直銷說明會上的聽眾狂呼成功的口號,不過,我還是繼續猶豫一陣子好了。這種又痛又癢的感覺,也許比較適合被虐狂的自己。然後有一天,我完全放棄了,我就變成完全的上班族與公車上的性騷擾魔,等待國家司法制裁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