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worms] 五個作家與一根繩子

高中時代加入了一個劇團,劇團的辦公室裡除了一張特別訂做的辦公桌十分有型之外,其他部份只能用家徒四壁來形容。辦公桌的旁邊擺放了一個從垃圾堆裡撿來的竹編書架,搖搖晃晃地並置了戀人絮語與色情漫畫。戀人絮語的書頁裡寫著精神導師們振聾起瞶的筆記,色情漫畫的汎黃邊緣則象徵著淵遠流長的使用痕跡。對於只有17歲的我來說,這裡就是邁向啟蒙的神壇。有五個人,五本書,對我的未來造成了鉅大的影響。

Maninthebox1.安部公房

在諸多日本文壇巨擘之間,安部公房在台灣是個相對黯淡的明星。燃燒的地圖、砂丘之女,是他比較出名的經典作品。在怪誕的事件與充滿隱喻的劇情裡,他很喜歡嘮叨地敘述奇幻的細節,彷彿想要藉此證明這些虛構要素的不可推翻性。也許是雛鳥效應,我始終覺得第一次閱讀的《箱子裡的男人》才是最厲害的傑作。由新聞事件起頭,安部公房十分囉唆地講解如何製作紙箱構成的家屋,以及一個男人怎麼住進了這樣的房子。

山丘上的醫院,偷聽女子小便的少年,還有桌墊玻璃接近死亡的藍色。我在閱讀過程中生起一種遇見百分百小說的感覺。「這就是我想寫的東西!」直到今天,我仍然在追求心目中的典範《箱子裡的男人》。這是我真正的文學初戀。

2.少年時期的羅智成

現在服務於台北市政府的羅智成,或者撰寫南極探險經驗的羅智成,都和我的昔日之愛相去甚遠。為免誤解,我想小小地強調一下,我所鍾愛的羅智成是在17歲的破爛書架上找到的詩人。克難的封面上手寫著《光之書》三個字,你幾乎以為它和旁邊的「真愛守則」一樣是來自基督的同門師兄弟。但它竟是本駛向永夜港口的情詩。後來我跟著收了一樣精彩的寶寶之書,並從旁知道這些都是早慧詩人在高中、大學時就已經完成的作品。令人嫉妒。

可是後來到了擲地無聲書以及黑色鑲金等詩集的時代,越顯匠氣的羅智成就令人覺得只是個普通的大人了。雖然隨手撚來都是漂亮的文字,但是已經缺乏生猛的感染力。這是不是所有作家的末路呢?也或者只是我的偏見而已。

Dear R,我將在暮年的時候握著你的名字入睡

時至今日,這段出自《光之書》的詩句仍是我私以為最棒的情書結尾。

3.Ray Bradbury

這是唯一一本不是從那書架上找到的書,它來自我父親深不可測的床底下。我記得從小學三年級開始,我就不斷從床底下挖到各種神秘的讀物,有好幾年份的讀者文摘,也有美麗島與錫安山的報導文件。在那個還有禁書的小學時代裡,我挖過其實不像傳說中嚇人的厚黑學、看過施明德被逮捕的照片、還有一大群人頭破血流的模樣。只是當時的我並不曉得這些故事的重要性。

在同樣的情境下,我閱讀了Ray Bradbury的《火星紀事》(The Martian Chronicles)。當時的我或許以為這是另外一本以火星為主題的太空冒險故事,不過許多張力飽滿的情節一直令我念念不忘。一直到了高中時代,重新回憶起其中的許多精彩情節時,才想到這或許是一本我所忽視的經典。

《火星紀事》沒有主角,是許多短篇構成的殖民史詩。雖然看似結構鬆散,但是每一篇章之間都貫串了邏輯十分清楚的歷史主題。有的篇章僅是一頁不到的新聞事件,有的篇章深刻地描寫探險者的矛盾。它更有我至今看過之小說中最蕩氣迴腸的結局之一:(如果你尚未閱讀此小說,而且想自己享受這結局的驚喜,請略過以下段落)

人類在核戰中滅亡,火星的殖民地開始傾頹。一個幸運的地球家庭乘著火箭來到火星的廢墟之間。父親對一雙兒女說這不過是場郊遊而已,輕描淡寫地帶過家園的末日。心事重重的父親與兒女們在無人的火星地表上野餐,兒女們突然央求父親帶他們去看火星人。父親帶著他們來到火星的運河邊,指著水中倒影說:「這就是火星人。」

描寫火星的科幻故事很多,像是拍成電影的《Total Recall》,或者最近的新經典《火星三部曲》,但是沒有一部能夠比得上《火星紀事》在我心目中的啟蒙地位。

4.Tom Spanbauer

雖然說是喜歡,但其實我也只看過他的《愛上月亮的男人》。在充滿迷思與男子氣概的西部邊荒裡,少年主角是個被稱作「博達希」的神聖男孩,為男人提供性服務的他愛上了自己的父親,而他的父親卻愛上了月亮。他從裝著木腿的女主人身上獲得性的啟蒙,生命像是一場野蠻的盛宴,是不斷的野餐與交媾,從印第安之眼看到的美國大西部像是一首歌頌神話的創世長詩。

在我的眼裡,《愛上月亮的男人》幾乎可以說是「完美小說」的範本,長達500頁的內容充滿了令人心醉的神秘、幻想、與敗德。這不會是我想要模仿或嘗試的習作,但卻是我最難以忘記的閱讀體驗。我還記得深夜去欣賞電影《地下社會》(Underground)的時候,那完美的三個小時也有十分相類的氣味。散場時刻,我仍然希望這場力量充盈的夢境不會就此結束。

5.John Fiske

第五人是最難選的,許多作家開始噗嚕噗嚕地浮現腦海。不過我想把這個位置留給一個文化研究者,現在講起來可能有點老、又不太老的John Fiske。閱讀的起源也是那座竹編書架,一個昔日劇團的友人(似乎是詩人鴻鴻?)曾對我們的老大說:「有本書你們一定要看看,它讓我想起台灣渥克這個劇團。」

那就是《了解庶民文化》(Understanding Popular Culture)出現在書架上的理由。經典的牛仔褲論述開啟了還只有17歲的我的眼界,突然發現所謂的文化不是關乎高尚與優雅,而是更為複雜的人類行為互動過程。我們習以為常的現象裡,都存在著非常巨大的詮釋空間。輕鬆的文筆讓理論變得容易消化、也有充分的可讀性;如果換成是《規訓與懲罰》,也許我這輩子都不會考慮去讀人類學系了。

這些作者或許不是佔據我書架最大疆域的主題,但都是每當我想起閱讀的美善時,最無法忘記的例句。在我還是雛鳥的時候,強姦我的心靈,佔有我的肉體,以至於我現在變成了什麼樣或者怎麼樣,都要怪罪它們。俗語說得好:Blame the Canadian!(都是加拿大人惹的禍,詳情可參照南方公園、CGW雜誌等美國低俗文化產物XD)

16 thoughts on “[Bookworms] 五個作家與一根繩子

  1. 其實我最遺憾的事情就是我看的書太少耶…

    因為我很懶,一直沒辦法對任何一種興趣真的真的很認真起來。所以雖然我一度對讀書頗有興趣,可是終究還只是維持在半調子的狀態。唬唬人可以,但想起那些真的學富五車、汗牛充棟的朋友,臉就會不自禁地發紅起來啊XD

    閱讀是件好事情,我想對很多方面都有幫助。不過不用為了任何理由去閱讀超過自己能力的書,如果覺得這些書太難,其實可能只是因為這些書不在你的興趣範圍內罷了。還是抓本你樂意讀完的書比較實在喔。

  2. 那麼博士是如何成為ㄧ個講話可以如此實在的人的呢?

    其實小民我對這點就是特別有興趣的啦!

  3. 繩子呢?

    還是說我漏看了哪個段落,其實有繩子但我沒看到?
    (奇怪,我好像對繩子非常執著…)

  4. 博士:

    有些我的朋友跟我說「pachinko你書好像讀很多呴?」的時候,
    我總會想到一個國中同學,他國中的時候就在讀米蘭昆德拉。
    那個同學是不太跟人談論書的,他讀書的時間都不夠了。

    所有國中同學們都知道「他真的看得懂那些鬼東西」,沒有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有辦法假裝氣質到那種程度,所以一定是真的。:D

    我猜想,興趣廣泛的人,都很怕容易變成半調子吧,不過只要自己覺得高興,這樣也不錯啊。:D
    好像在D&D RPG遊戲裡面,兼職或轉職的戰士/施法者,不會比專職的法師來得差一樣。
    (可是,我玩BG2絕對不讓主角當Bard!XD)

  5. Etemenanki,

    你真是太過譽了XD

    寫這篇文章純粹是為了友情回應而已。

    square99,

    已經很久沒用IE了,沒想過會有這種問題!不過系統太久沒更新了,我想下一次會直接大翻修了,不會再修這細部了吧。嗯,外國人版型最煩的一點就是字體大小了。

    十號衛星,

    哇,我就擔心有人會問這個問題…可是我也不會回答,該怎麼辦?XD

    其實這只是落標時隨心所欲想的,因為很久以前有一部電影叫做五個女人與一根繩子…

    pachinko,

    但是兼職的人要強,等級要練很高啊…我還是繼續去種田吧XD

  6. 以前會很在意自己只有高中學歷這件事,不過想起來,現在至少能夠自由自在閱讀也許是拜此所賜,因為現實環境並不需要我靠閱讀去贏得什麼東西,雖然明明我們對其他事情的投資報酬率通常不太在意,為什麼每每扯到讀書(而且是大可以毫無目的的讀)就會如此堅持它至少在帶給我們快樂之外,還得具備”有用的價值”

    呼,這麼認真的語氣實在不太適合我XD

    沒有啦,只是想說有時候啟蒙總是出現在很奇怪的地方,奇怪到就算只對自己有意義那也一點不奇怪,所以也不用太壓抑自己,如果在可以避掉經驗懲罰的情形下,兼個休閒歌星偶爾唱唱歌也不賴哦!

    PS:博士我可能剛好相反喔,如果十七歲讓我讀到《規訓與懲罰》,搞不好我現在還在讀書也說不定XD

  7. 為了「有用的價值」,我買了不少根本沒讀完的書(真是令人想遮臉)。現在我想開了,其實我是個懶鬼,我只想讀讓我覺得爽快的書而已。

    《規訓與懲罰》是好書啦,可是對於當時貪玩的我來說,我敢打百分百的包票是我只會念前五十頁,心思就飛到另外一本小說上去了XD

    後來能讀完,實在是因為課業需要呢。我終於能老實承認了!我真的有成長喔!!

  8. 博士
    五個女人那部片我看過
    記得張世也有演吧
    講中國內地一個窮的發荒的小村落
    極端重男輕女吃人禮教橫行的故事

    至於繩子…嗯…用來綁龜甲縛好了…(光速逃!!!!)

  9. “其實我是個懶鬼,我只想讀讓我覺得爽快的書而已”

    這讓我想到駱以軍有次講到他的禮拜天垃圾時光,當他的
    友人都在讀海德格布魯東的時候,他總是在那些珍貴多出
    來空檔,無意識轉到HBO或AXN看那些品質不一的商業爛片
    ,讓自己整補洗資料,以致於後來有一次他和他的妻去看
    一齣小劇場演出,當他的妻專心看著表演,駱卻感到焦躁
    不已時,然後才猛然想起那不是禮拜天嗎?那不是應該屬於
    自己的垃圾時間嗎?

    我自己也有個奇怪甚至說是變態也不為過的習慣,當我讀破報
    (或其他對我而言相對硬派的東西)時,總是會趁讀頁面空檔
    開一些日本無料揭示版,讓那些驚人的東西充當我緩衝洗資料
    的介質...

  10. 我記得當時還算是小有名氣的電影啊,而且也有舞台劇。不過可能比較年輕的就不會注意到了。

    我用在洗資料的時間太長,所以常常覺得自己是不是天生的廢人一個XD

  11. 請問《箱子裡的男人》這本書現在去哪可以找到嗎 我找好久了都沒有 二手書也沒關係 如果是安部公房他ㄉ書要去哪找比較會有呢 謝謝你

  12. 因為他在台灣不算是太熱門的作家,所以可能真的很難找了吧。上面所說的燃燒的地圖等比較出名的應該還勉強找得到,我記得是桂冠出的。至於遠流出的箱男,我想幾乎是不可能找到了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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